川西北岷江上游的禹跡羌風
李祥林
(四川大學中國俗文化研究所,四川成都610064)
摘要:“禹興于西羌”,古書上有此說法。走訪川西北羌族聚居區(qū)可知,大禹傳說作為民間口碑在羌民社會中有著深厚的根基,由此還形成了種種值得關注的文化遺跡。羌區(qū)大禹傳說是中國大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川西北爾瑪人對中國大禹文化的一樁獨特貢獻。“大禹文化”這張文化名片,如今在“5·12”地震災后重建的川西北羌族地區(qū)正得到積極鑄造。
關鍵詞:大禹;羌族;民間傳說;文化遺跡
“禹興于西羌”,古書上有此說法。“大禹文化”作為文化名片,如今在“5·12”地震災后重建的川西北羌族地區(qū)正得到積極鑄造。2011年5月上旬,筆者同一群從事戲劇創(chuàng)作的朋友從成都出發(fā),溯岷江而上,去汶川、理縣、茂縣,走訪藏羌民族民間文化,了解災后重建情況,進行創(chuàng)作采風。一路走來,大家感受深也收獲多。下面,結(jié)合此行所見所聞,談談川西北民族地區(qū)的禹跡羌風及相關問題。
綿虒:羌區(qū)門戶的大禹祭壇
歷史上享有“江源”美譽的滔滔岷江,發(fā)源于岷山南麓,其上游流經(jīng)松潘、茂縣、汶川,穿越山谷,由北向南而來。5月4日上午,從成都出發(fā),車過灌縣(今都江堰市),我們沿江上行,時而穿過長長的隧道,時而緊貼曲折的江流。岷江水量,比3月初我來汶川時所見大多了。經(jīng)歷了“5·12”大地震,山腳下江岸邊213國道許多路段被土石掩埋,“地震遺址”的標牌不時闖入眼簾,隨處可見滑坡、崩巖以及被毀的公路、大橋、房屋等遺跡,觸目驚心。都汶高速公路,都映段已貫通,映汶段猶在修建中。車過映秀,漸漸進入綿虒地界,公路邊“大禹故里”的指示牌迎面而來,遠遠就望見岷江邊飛沙關石紐山北側(cè)新建的大禹祭壇。依山勢建造的長長的三級階梯式甬道,把朝拜者一步步引向神圣的祭壇。藍天白云,陽光燦爛,祭壇上金色的大禹像格外耀眼,他頭帶笠、手執(zhí)鍤,極具動感的身姿仿佛正向你迎面走來……這尊高16米多的塑像出自著名雕塑家葉毓山之手,矗立在江邊高山峽谷中,引人神思飛揚。羌族詩人羊子早就等候在這里,隨其同來的還有羌鋒老釋比王治升和縣文化館原館長汪友倫以及年輕的余姓羌繡傳承人(均為羌族),他們熱情地向我們介紹著這里山山水水,講述著有關大禹的傳說故事和景觀遺跡。“禹生石紐”,石紐山就在這里,這里就是治水英雄大禹的出生地,來自當?shù)貭柆斎说?ldquo;口述歷史”撥動著大家的心弦,讓我們油然而生敬意。“5·12”汶川地震之后,綿虒在珠海市援建下,經(jīng)過三年努力,一座座新民居,一處處新景觀出現(xiàn)在岷江岸邊,物質(zhì)條件有了大改觀,人們的生活也漸趨穩(wěn)定。災后重建,為了更好地彰顯和宣揚地方特色文化,有關方面投資4000余萬元在綿虒建起了“大禹故里文化旅游景區(qū)”。整個景區(qū)以祭壇為核心,由壇前廣場、大禹銅像、大禹文化陳列館、大禹出生地刳兒坪等組成,今已成為都江堰通往九寨溝必經(jīng)之路上展示禹羌文化的重要標志。
車過綿虒鎮(zhèn),因時間關系,我們未再停留。從車上可見,該鎮(zhèn)新的城門城墻引人矚目(不全是今天新造,城門右側(cè)便有一段殘存的石砌老城墻),門上大書“綿虒”二字的歇山頂式城樓前,廣場中央亦塑有大禹王的像。古鎮(zhèn)綿虒地處威州和映秀之間,是國道213線連接汶川與省會成都的必經(jīng)之地,乃溯岷江而上進入羌區(qū)的重要門戶,這里有汶川乃至整個羌區(qū)極重要的大禹文化。老汶川的縣治過去就在綿虒,街上有縣衙遺址,上個世紀50年代縣城才從此地遷往威州。這昔日的老縣城里,不乏老汶川的痕跡。災后重建的小鎮(zhèn)在規(guī)模上大大擴展了,道路齊整,碉樓聳立,一排排融合羌漢民居風格的新建筑映入眼簾。熟悉地方文史的人知道,該鎮(zhèn)上的禹王宮頗有名,建于清朝道光年間,當年《羌戎考察記》作者路過此為之拍過照片。迄今猶存的禹王宮前有戲臺,建筑為歇山式木結(jié)構(gòu),飛檐翹角,臺沿上還有生動的戲劇人物雕刻。1933年攝影家莊學本路過這里,曾以此為背景為縣立小學的羌、漢族學生拍攝過照片,見其所著《羌戎考察記》。“飛沙嶺來飛沙關,巖刊石紐山,相傳夏后誕此間。”(《松游小唱》)此乃清代羌族詩人董湘琴所吟。“石紐山前沙尚飛,刳兒坪上黍初肥。茫茫禹跡何處得,蹀躞荒山汗?jié)褚隆?rdquo;(《汶川紀行詩》)這是民國元老于右任之詩。刳兒坪乃石紐山上一臺地,包括禹穴、洗兒池、圣母祠、禹王廟等跟大禹出生有關的圣跡。當今出版的《羌族釋比經(jīng)典》收有敘事長篇《頌神禹》,達數(shù)百行,但未能注明錄自何時何地何人,不免讓人心存疑問。在大禹祭壇前,我詢問有關大禹的釋比經(jīng)文在汶川的情況,老館長汪友倫告訴我,克枯鄉(xiāng)木上寨今猶健在的老釋比余光耀能演唱。此言使我的疑惑有所消解??疾炜芍?,在羌文化氛圍濃厚的汶川,有關大禹的傳說和遺跡的確多多。據(jù)悉,為了保住“神禹鄉(xiāng)邦”的文化遺跡,有關方面專門向上級部門寫申請打報告,硬是讓都汶高速路綿虒鎮(zhèn)飛沙關段向西偏移了大約60米。尊敬英雄,珍惜傳統(tǒng),保護文化遺產(chǎn),實乃眾望所歸。
桃坪:新寨子里的景觀雕塑
雜谷腦河在汶川縣城威州匯入岷江。4日下午,我們參觀了新建的汶川博物館并與當?shù)赝凶労?,便沿雜谷腦河經(jīng)317國道去理縣,當晚住宿在群山環(huán)抱的縣城。從汶川到理縣的道路,災后重建中擴展了路面,打通了若干隧道,聽當?shù)赝局v,是4月18日正式通車的。5月5日,從甘堡到桃坪,一天之內(nèi),我們走訪了兩座各具民族特色的藏寨和羌寨。作為文化遺產(chǎn),川西北地區(qū)的藏羌村寨如今為世界所矚目。在甘堡藏寨,有幸觀看了村民們跳“博巴森根”,這是經(jīng)過我省推薦已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的項目,參觀了寨子里的“博巴森根”傳習所。中午,縣文體局朋友安排的藏餐也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桃坪羌寨坐落在雜谷腦河支流增頭溝沖積扇形臺地上,背山面水,坐北朝南,距離縣城40公里。桃坪原名“赤溪”,因當?shù)叵惺^呈紅色得名,后因種桃滿山而有現(xiàn)名。在桃坪,參觀了王嘉俊私人創(chuàng)辦的古羌歷史博物館,老先生熱情地接待了我們,為我們做細致的展示和講解。老寨子民居以石砌就,順山勢依坡地修建,相連相通,梁柱縱橫,通常為二至三層,寨里有數(shù)座挺拔的碉樓。“住房與碉樓一體,堪稱絕版古堡。”有人這么說。由于建筑極具地域和民族特色,桃坪寨自1996年旅游開發(fā)后成為熱點。2006年以來,為適應發(fā)展旅游又修建了新寨。新寨子位于老寨子左側(cè)河谷臺地上,“5·12”地震后磚混結(jié)構(gòu)式房屋損毀較重,新區(qū)大門與新建碉樓幾乎全倒塌,多數(shù)民居頂部垮塌,墻體出現(xiàn)較大裂縫。據(jù)當?shù)厝酥v,新寨子因地震受損的危房達90%。相比之下,老寨子的情況要好得多,寨子里的碉樓僅頂部石頭垮掉一些,整體依然屹立,民居也僅僅是個別房屋的罩樓有局部垮塌。穿行在老寨子石砌房屋的巷道間,感受著古老文化的氣息,讓人不能不由衷地佩服山地羌民的傳統(tǒng)建筑技藝。如今,新寨子已恢復重建,入口處立著大禹治水的褐色墻體式浮雕,在碉房、大山的背景襯映下頗醒目。
作為景觀雕塑的大禹像背面,鐫刻著地方學者撰寫的“桃坪賦”及“桃坪新寨賦”,前者開篇即稱“西羌圣地,神禹故里”,繼而曰:“紫氣東來,廣柔神禹,光耀華夏,一代圣王,彰顯人杰地靈;霞光西照,文山古廟,石紐巖刻,一脈圣跡,堪謂物華天寶。”如前所言,“禹生石紐”的傳說自古有之。清人吳棠曾為汶川石紐山圣母祠題詩:“共傳大禹產(chǎn)西羌,明德千秋頌莫望。江水發(fā)源神肇跡,休將石紐比荒唐。”明代周洪謨《雪山天下高詩》亦云:“此去石紐無幾許,昔鐘靈秀生大禹。當時自此導江流,至今名垂千萬古。”在岷江上游羌族地區(qū),老百姓視石紐山為圣地,在他們看來,此山連接著天與地,天神木比塔及眾神上下于天地時必經(jīng)此,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都有祖先大禹的靈魂……至于“石紐”所在,根據(jù)羌區(qū)民間傳說,汶川(以及今天綿陽市所轄的北川)之外,還有理縣。據(jù)縣文化部門編印的《理縣藏羌民族民間文化集》介紹,通化古鎮(zhèn)坐落在沱水(雜谷腦河古稱)南岸臺地上,從桃坪寨對岸佳山寨沿著古騾馬道,翻越大石門嶺,順山勢而下,即到達通化。位于雜谷腦河下游的理縣通化鄉(xiāng),跟汶川綿虒交界。該地漢時設廣柔縣,北周時為石門鎮(zhèn),隋改為金川鎮(zhèn),唐置小封縣,兩宋時名通化縣,清初設通化巡撫司,民國時設通化鄉(xiāng)。石紐山在通化鄉(xiāng)汶山寨,懸崖峭壁,氣勢非凡,山上有禹王廟(毀于文革時期),飛檐翹角,雕梁畫柱,供奉大禹王。廟后,石壁光滑,上面刻著“石紐山”三個如斗大字,撰書者及時代不詳。據(jù)當?shù)乩先酥v,昔日通化城門上曾懸掛著“禹王故里”的大匾,毀于民國時期。因此,前述賦文中的“神禹故里”之說,并非今人編造,而是有久遠的民間口碑基礎。據(jù)悉,目前理縣通化鄉(xiāng)正把加大人文旅游資源開發(fā)作為支柱產(chǎn)業(yè)之一,其中項目即有汶山寨禹王廟風景區(qū)建設。而在桃坪鄉(xiāng)裕豐崖村對面,雜谷腦河南岸有座山叫“禹王山”,從東往西看宛如一個躺著的人,當?shù)貍髡f大禹王治水走過那里,感覺很疲憊便躺下休息,一覺睡去再沒有醒來,他頭戴的帽子變成長長的北坡,身體上長出茂密的森林,整個人漸漸變成了一座山……
山菜王:雅間墻上的先祖牌位
“游羌寨、觀羌繡、品羌餐”,這是我對茂縣之行的總結(jié)之語。茂縣距離汶川45公里,5日晚上我們下榻在岷江西岸以“九頂山”命名的賓館。當晚及次日上午,我們步行去了離縣城2公里的坪頭村。該村作為羌文化核心區(qū)域村寨的災后打造力度,遠遠超出我的想象。聽說許多領導人來此參觀并給予好評,視為災后羌族村寨重建的樣板,甚至有媲美麗江之說。行走在寨子里,我在想的是,災后重建中打造的這些漂亮景點,將來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會怎么樣呢?這當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繼而,去了縣城李興秀的羌寨繡莊,同這位羌繡傳承人座談。我們認識,3月初我在省博物院作有關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講座時,結(jié)合我這些年的實地調(diào)查,就藏、羌、彝民間工藝舉例較多,她聽后很高興,主動來向我講述有關事情并合影。在繡莊,大家興趣極高,紛紛購買。經(jīng)朋友安排,午餐在“山菜王”酒家品嘗羌族風味。時間尚早,縣文體局同志提議先去其旁的甘青村參觀,這是去九寨溝的213國道上茂縣打造的又一羌寨。2002年赴岷江上游調(diào)研民族民間文化,我就在“山菜王”酒家品嘗過羌餐,對其風味及羌族迎賓儀式的印象極深。這次,羌女致辭、釋比開壇、飲咂酒、掛羌紅、鳴火銃,整套儀式依然一絲不茍。步入大堂,風貌依然,來到就餐的雅間,入門即見正面墻上供奉著炎帝像,再看第二、三間,分別供奉著黃帝、大禹。猛然想起,茂縣也是大禹文化要地。在綿虒大禹祭壇前,汪友倫、馬成富等就對我講當年搜集的羌區(qū)大禹傳說不少來自茂縣。縣東南面有九頂山(又稱九鼎山),“九頂朝霞”被列為茂州八景之首,當?shù)亓鱾髦?ldquo;禹治九鼎以鎮(zhèn)惡龍,九峰仙女助禹治水”的民間傳說。白石崇拜在羌區(qū)很有名,白石本是羌人心目中神靈的象征,如今被作為典范化的羌文化展演符號在大量使用。我們走訪的茂縣甘青村如今就是以“白石羌寨”定位的,建起了白石神廣場,家家戶戶屋頂、窗檐及墻頭上放了許許多多白石。大禹崇拜也投射在羌民的白石信仰中,比如茂縣三龍溝老人口碑便有“房子上面一個白石頭,就是祭大禹的”之類說法。這跟釋比唱經(jīng)中的“龍神投胎石紐地”、“先祖圣禹生羌地”等等,無疑和聲相鳴。當年,茂縣中學的校歌以先輩豐功偉績激勵師生,歌詞中也唱道:“井絡星分,江源脈遠,天地起氤氳。神禹篤生功赫赫,承平治美,四海誕敷文,肯讓圣哲先驅(qū),不讓圣哲獨步!”②
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中,民間文學類共40項,其一為“禹的傳說”,申報地區(qū)為“四川省汶川縣、北川羌族自治縣”。這并不等于說大禹傳說僅見于汶川、北川。在2010年8月24日阿壩州政府公布的第二批州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中,“大禹傳說”作為民間文學類項目,其申報地區(qū)為“汶川縣、理縣、茂縣”。羌寨酒家的雅間里供奉大禹,并非偶然。民俗學提醒我們,祖先崇拜在民間信仰中占有重要位置。大禹在羌語里稱“禹基”(jytie),據(jù)當?shù)貙W者講,被羌人奉為始祖神的有“炎帝(apajen)、大禹(apajуti)”。[1](51)2010年茂縣推出的大型歌舞《羌魂》中,炎帝、大禹便是關于古羌歷史及祖先之舞臺敘事的重要意象。過去,茂縣鳳儀、土門的民間花燈唱詞,亦有歌頌大禹王的。在羌語中,“apa”是尊稱,指父親以上長輩,通常譯為“阿巴”或“阿爸”,如釋比的祖師稱“阿爸木拉”(apamula)、羌族的英雄始祖有“阿爸白構(gòu)”(apapekou),等等。尊天仙女木姐珠為女祖的羌人,也稱他們所奉天神為“阿爸木比塔”(apamupitha)。因此,羌民在大禹(jуtie)的名字前冠以“apa”,稱為“apajуti”(阿爸禹基),絕非是隨意的。結(jié)合多民族中國語境,從族群身份表達看,視大禹為“先祖”,奉大禹為“羌族首領”,通過不乏苦心構(gòu)建的大禹敘事,羌人其實是在努力爭取自我族群在整個華夏國族中的合法地位。古代歷史上,本居西北的羌作為與中原腹心相對的“蠻夷”(史書所謂“生羌”、“羌夷”、“羌胡”、“蠻子”等),其族群地位從來被強勢的中原主流話語指認為非中心、非正統(tǒng)。然而,從羌族民間再三講述的大禹故事中,我們得知的深層信息是羌人執(zhí)意要表明大禹乃本族的“先祖”,而大禹作為《史記》所言“黃帝之玄孫”和夏王朝的開啟者無疑代表華夏正宗。從族群內(nèi)部看,川西北羌區(qū)大禹傳說包含著先祖敬奉和英雄敘事的要素,其為羌人強化族群認同、提升族群聲望、拒絕他方訛指提供著民間文學資源。大禹作為治水英雄名揚天下,既然“禹興于西羌”,從人類學角度看,一代代羌人通過對此關涉災難拯救主題的英雄故事的不斷講述,正可獲得和增強族群榮耀感,從而不斷強化族群內(nèi)部凝聚力。
地方遺產(chǎn):不可多得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文化資源
與茂縣相鄰、2007年被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命名為“大禹文化之鄉(xiāng)”的羌族自治縣北川,如今在行政區(qū)劃上歸綿陽市所轄。就四川舞臺戲劇看,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綿陽地區(qū)上演過一臺新編古裝戲《大禹魂》。劇寫伯鯀治水九年不成,請命受死,以謝天下。其子大禹哀父功不就,承襲父志,奉詔治水,“誓平洪患解民危”。經(jīng)涂山,大禹以疏導泄洪之法,為涂山部落解除了迫在眉睫的危險,感化了涂山氏,消釋前仇,與女嬌成親。為治水,大禹新婚三日別去,屢過家門不入。筑堤防水的相柳部落,聽不進大禹的意見,執(zhí)意守住故園,不愿毀堤泄洪,舉族遷徙,甚至抓來禹母作人質(zhì)。為了說服相柳,大禹灑血祭神,禹母亦大義舍身以堅定兒子治水之志,終于使相柳部落為水讓道。大禹率眾治水,德感天地,受到百姓擁戴。該劇1995年曾亮相在第四屆中國戲劇節(jié)上。此前,50年代,當?shù)爻霈F(xiàn)過根據(jù)傳統(tǒng)戲改編的《大禹治水》。劇中描寫禹承父志,治理洪水,舜贈以屠龍劍,并令各部首領催糧督工,助禹征服水患。經(jīng)歷千辛萬苦,大禹治水十三載,終于成功。后來禹繼舜位,是為夏禹王。這出《大禹治水》,北川的劇團亦排演過。不過,仔細辨析可知,以上二劇敘事主要依據(jù)的是漢族地區(qū)流傳的大禹故事。其實,正如我在羌文化研究論文中指出,川西北羌區(qū)大禹傳說作為“地方性知識”具有鮮明的地域文化和族群文化特色,“是華夏大禹傳說系統(tǒng)中的重要個案之一,就其文化學意義言,不能不說是羌民族對中國文化的一樁獨特貢獻”。[2]因此,具有羌民族特色的大禹傳說及文化遺跡實際上為包括戲劇在內(nèi)的當代藝術(shù)創(chuàng)作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地域性、民族性題材,是期待作家、藝術(shù)家去開掘的處女地。
旅游業(yè)在今天走勢看好,被人們譽為“朝陽產(chǎn)業(yè)”。作為“無煙工業(yè)”,旅游業(yè)活躍的生產(chǎn)力在當今時代正釋放出巨大能量,它在國民經(jīng)濟增長和地域經(jīng)濟發(fā)展中的作用越來越突出,受到上上下下和方方面面看重。對于旅游業(yè)來說,其所擁有的資本不僅僅是金錢,更重要的是偉大的文化傳統(tǒng)和人類歷史的卓越成就。在文化為旅游注入靈魂的時代呼聲中,發(fā)掘“在地性”文化遺產(chǎn)及人文資源對于促進地方旅游業(yè)發(fā)展的積極作用,為世人有目共睹。如今,《國家汶川地震災后恢復重建總體規(guī)劃》確定以旅游業(yè)作為四川地區(qū)災后重建主導產(chǎn)業(yè)。我曾說過,羌區(qū)大禹傳說是中國大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川西北爾瑪人對中國大禹文化的一樁獨特貢獻。正是在當今文化遺產(chǎn)保護、旅游經(jīng)濟發(fā)展等等的驅(qū)動下,川西北羌族聚居區(qū)的汶、理、茂、北諸縣都試圖通過遺產(chǎn)申報乃至禹鄉(xiāng)命名努力打造大禹文化品牌以吸引游客到來(如在非遺項目申報書中,北川既稱本縣是“大禹故里”,又說“千百年來,北川人民一直視大禹為始祖、為宗神”;汶川也強調(diào)此“史前期神話傳說,在岷江上游流傳至今”,而“大禹出生在西羌,治水始于岷江,‘岷山導江’既是傳說,也是歷史”),并在此基點上進行著各式各樣的符號化建構(gòu)(諸如博物館、風情園、餐飲業(yè)以及廟會、慶典之類景觀與活動打造),既能對內(nèi)強化和升華自我群體認同,又能對外提升本地作為旅游目的地的含金量和知名度。平心而論,民族地區(qū)人們的這種做法和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也無可非議。事實上,有著深厚民間根基的大禹傳說對于川西北羌族地區(qū)來說,不僅僅是一種民俗傳統(tǒng)和一項文化遺產(chǎn),也是當?shù)厝送ㄟ^旅游推動地方發(fā)展所可依賴的不可多得的民間文化資源,在“合理利用”的前提下,其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可向資本轉(zhuǎn)化的地方文化資源。
注釋:
①文中照片均為筆者2011年去汶川、理縣、茂縣,走訪藏羌民族民間文化過程中所拍攝。
②此歌作于20世紀40年代初,陶亮生詞、柴云鼎曲,見《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文史資料選集》第十三集(茂縣中學教育專輯),阿壩州政協(xié)文史委員會編,1997年11月。
參考文獻:
[1]陳興龍.羌族釋比文化研究[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7.
[2]李祥林.民間敘事和身份表達——羌區(qū)大禹傳說的文學人類學探視[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社科版)2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