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錫麟陶瓷藝術的符號學解讀

李興華[1] 肖絢²

¹景德鎮(zhèn)陶瓷學院人文學院 景德鎮(zhèn) 333001

²景德鎮(zhèn)陶瓷學院信息學院 景德鎮(zhèn) 333001

內容摘要：本文試從一種嶄新的角度來研究秦錫麟陶瓷藝術。通過文獻法、調查法、對比法總結出秦錫麟陶瓷藝術作品的典型符號，并對這些符號進行圖形、色彩、藝術風格、文化意義分析，得出秦錫麟是用非典型中國圖形、色彩組成符號，既立足傳統(tǒng)表現中國文人藝術的風格和意趣，又與現代人的審美和國際藝術潮流相適應，走出了一條從傳統(tǒng)到現代的陶瓷藝術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之路的結論。

關鍵詞：秦錫麟 陶瓷藝術 符號學 解讀

秦錫麟，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當代中國陶瓷領域有世界性影響的代表人物之一。由他開創(chuàng)的現代民間青花藝術，在國內外學術界和陶瓷藝術收藏界產生了極大影響。其陶藝作品新穎、大方、豪放、凝重、獨具一幟，具有濃郁的時代感和東方藝術特色。本文從符號學角度對秦錫麟陶瓷藝術進行解讀，得出結論，以期對當代陶瓷藝術創(chuàng)作和教學有啟發(fā)和借鑒意義。

一、 秦錫麟陶瓷藝術的典型符號

1、秦錫麟的陶藝作品及其典型符號

從藝幾十年來，秦錫麟創(chuàng)作了為數不少的陶瓷藝術作品。其作品主要是以民間青花和青花釉里紅見長，作品主要表現大自然中春夏秋冬四季景物題材，尤其以春秋景物題材為多。代表作有：《蘆蕩深處》、《秋韻》、《迎春》、《海韻》、《春意盎然》等^[1]。

圖1：蘆蕩深處 圖2：秋韻

代表作《蘆蕩深處》把泥板卷起而立塑成瓶狀，瓶口合攏處產生隨意的曲線邊沿，賦以與裝飾主題相適應的動感與韻律，與器物本身構成動靜統(tǒng)一。運筆揮酒自如，既有民間青花意趣，又有文人藝術的高雅；畫面僅青白二色，以青花為色，畫蘆蕩飛雁和天空；構圖突破端正、主次等傳統(tǒng)法則，強調裝飾性與空間意識，層次分明、由上到下虛實交退，重復排列，形成蘆蕩飛雁、水天一色的大自然壯麗景色。

《秋韻》也是一件與傳統(tǒng)器物造型風格有別的陶藝作品。畫面簡潔明快，高遠空靈。紅楓、白云、青花著色的大雁構成三色畫面。近處是被秋天紅葉染紅的樹林，遠處的山巒同樣是紅色，形成統(tǒng)一的畫面效果。大片楓林就是用釉里紅隨意點染和涂繪的，其樹林的層次感，色階色相的對比度，筆勢釉層的透明感，表現得非常和諧統(tǒng)一。而在楓林和遠山之間的天空中飛翔的是南來的北雁，空靈的畫面充滿生命的動感和白云的飄逸。主題符號組合也呈現上下、遠近、虛實、動靜對比關系，表面看來隨意點綴的飛雁和遠處的楓林實際上是藝術家胸中的大千世界和無限的宇宙生命的表達。

陶藝家是以陶瓷特有的材質，表達他對自然、社會、生命的感悟和理解。陶藝家個人的經歷、愛好、情感、文化背景、藝術修養(yǎng)等都會在創(chuàng)作和作品中打上印記。形成藝術家個人風格和偏好的典型符號。分析秦錫麟眾多的陶藝作品，可以發(fā)現他喜愛和擅長的典型符號有春花、夏荷、蘆葦、大雁、流云、晚霞等，基本上是大自然中的植物和動物及風云、霞光。在他的作品中，以這些典型符號表達的作品占了很大部分，也最具他個人藝術風格和功力。

2、秦錫麟的陶藝作品的符號組合

從秦錫麟代表性的陶藝作品中，可以發(fā)現他所喜愛的創(chuàng)作符號，在這些符號的變化組合中，作者利用陶藝語言和陶瓷材質表達出一種特別的藝術效果，他的代表作品中使用的符號組合如下：《蘆蕩深處》使用的具體符號只有兩個---蘆葦和大雁 ，虛的符號有畫面中用白色表現的天空和水面背景。畫面符號不多，簡單而具有視覺效果。符號位置組合上，上是天空，中是景物，下是大地。近處是主題物，遠處是天空和地面物的延伸，實是景物，虛是無限的自然。蘆葦符號的重復使用，一排一排表現生命的強大，而飛翔在天空和水面的大雁則象征著自然生命的自由自在、飛翔生命的動感的美?！肚镯崱纷饔玫木唧w符號有楓林、遠山、大雁，虛的符號同樣是天空和想象的云彩；上中下同樣表現的是天地物，遠近、主次、開合、虛實安排恰到好處；紅、白、青三色使畫面顯得高遠、空靈，生命力的旺盛于其中，大自然流云、晚霞的奇絕幻化、氣象萬千的氣息讓人贊嘆。

總之，秦錫麟的陶藝作品的圖形符號組合表現為由自然界的花、樹、飛禽和天空的云、霞、風組成。色彩符號組合表現為由青花表現的景物，紅色顏色釉表現的秋葉和晚霞，以及由瓷胎本身的白色表現的天空和云彩。大多數作品由青、紅、白三色構成。構成符號組合則表現為空靈開闊、簡潔多樣、排比與重復，富于形式美和裝飾美。

二、秦錫麟的陶藝作品的符號分析

1、圖形符號

在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吉祥符號經常使用于建筑、工藝、服飾等載體上，既有裝飾作用，又寄予美好的寓意。飛禽瑞獸如龍、鳳、麒麟、獅、虎、馬、鹿、雞、鶴、蝙蝠、喜鵲、蝴蝶等，花卉如牡丹、玉蘭、桂花、荷花、梅花等，植物瓜果如松、竹、卷草、葫蘆、葡萄、石榴等，還有神話人物、隱中高士等符號都有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如龍表示高貴，蝙蝠表示福氣，鹿表示祿位，桃表示高壽，石榴表示多子等。在明清景德鎮(zhèn)陶瓷器物裝飾中，卷草、龍鳳、歲寒三友、四君子、蝙蝠、仙鶴尤其多見。

秦錫麟的作品人物題材很少，傳統(tǒng)吉祥符號也較少見。一般喜歡表達自然界的蘆葦、花、樹、飛禽和天空的風云、晚霞等，相比之景德鎮(zhèn)傳統(tǒng)陶瓷常見的吉祥符號而言，象征意義不明顯，區(qū)別于景德鎮(zhèn)傳統(tǒng)日用陶瓷器物，也遠離了一般民眾的審美層次，和官窯器物的等級文化背景也相左，屬于典型的文人審美范疇。

2、色彩符號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受陰陽五行學說影響很大，黃、紅、黑、白、青“五色理論”也與五行有關。在中國傳統(tǒng)五色理論里，五色與五行、五方密切相關。

青色是介乎綠與藍之間的色彩，天是青的，所以有青天白日、青云、青宵、青冥、青陽等稱謂，青天亦稱藍天。青在方位中指的是東方（青州）；在四季中指的是春天，百草漸長、萬物青蔥，所以有青春的說法。山中的青翠色和淡淡的煙嵐霧氣，形成一種青色的山嵐霧氣，把山染成青山。青色讓人聯(lián)想的是涼爽、安寧、高遠、沉靜、輕柔等意境和感覺。青白色在陶瓷領域就是天青色，而青花瓷給人以純潔、明快、自然、清新、濃麗、明艷在感覺。

紅色是大自然中日出、晚霞、紅花和火的顏色。紅色是鮮艷而濃重的色彩，醒目，使人熱情、興奮、激動，是人視覺是最容易捕捉的色彩。紅色給人聯(lián)想的是喜慶、高貴、火焰、艷麗、沖動、熱情等，是一種積極上進的色彩，是中國人喜歡的顏色。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紅色在四季中與夏相關（朱夏）；在社會等級中與高貴相聯(lián)（丹墀、朱闕、朱門、朱戶、朱輪）；在五方中象征南方，是四神（朱雀）之一。在陶瓷領域，顏色釉、青花釉里紅是景德鎮(zhèn)陶瓷的兩大貢獻。紅釉有郎窯紅、豇豆紅、鮮紅釉、祭紅等，高溫窯變釉釉彩的色彩效果對應于大自然奇絕幻化、氣象萬千的氣息，燦若朝霞，艷如云錦，春花爛漫，秋陽晚照，楓葉流丹，層林盡染。

白色在大自然中有白云、白雪、白霧、白花、白玉、白蓮花等給人以純潔、素雅、明亮、清潔、平淡等感覺。白色流動而輕靈，圣潔而莊嚴。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白是秋天的色彩（素秋）；白是西方的方位，右白虎；在佛教中白也是圣潔之色，潔白的哈達、白蓮花都有圣潔之意。陶瓷由大自然金木水火土變化而成，具備自然物之純潔品性，景德鎮(zhèn)陶瓷由于得天獨厚的資源，有“白如玉、聲如罄、薄如紙、明如鏡”之譽。胎質細密，胎質潔白如玉，溫潤透明，雜色很少，有一種玉感，一種明艷玉質之美。與中國人的審美意趣相吻合，因此明清以來很受國人喜愛。“玉的語義的復雜性，似乎也超越了其它所有的器物。玉暗示光潔、溫潤、堅固、永恒等一切玉器的物理屬性，同時也隱喻美麗、年青、華貴、健康、道德純凈和靈魂的永生。”^[2]。

秦錫麟陶瓷作品在色彩運用上，與其所表達的景物如青山、秋林、春花、蘆蕩、流云、晚霞等相適應，更多的是使用青、白、紅三色 ，很少用其他色彩。利用陶瓷特殊材質，借助陶瓷裝飾色彩與主題符號的組合，追求的是一種簡潔、明快、自然、清新、艷麗、飄逸、空靈的意境，一種大自然的色彩和意境。

圖3： 圖4：山花

3、構成符號

中國傳統(tǒng)書畫藝術構圖法則主要有布勢、主賓、取舍 、疏密 、虛實 、開合 、空白 、對比、均衡 、色彩 、背景等，秦錫麟陶藝作品在注意吸收傳統(tǒng)青花藝術的疏密 、虛實、空白、對比等原則外，對立體造型的陶瓷藝術構圖有新的理解和創(chuàng)新。他的作品構圖特點是空靈開闊、簡潔多樣、排比與重復。如《蘆蕩深處》構圖就與傳統(tǒng)陶藝中國畫構圖有很大不同，主題物的大膽重復和排比運用；而《秋韻》在構圖上則呈現空靈開闊，近景的山林和天邊的秋雁，飄動的云彩就是大自然的充滿靈氣的生命，畫面虛實相襯，簡潔高遠?！洞阂獍蝗弧?、《爛漫》等作品構圖則大多簡潔明快，富于變化。

4、藝術風格符號

整體之美?！独献印分v“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莊子從審美的角度，認為自然是美的源泉，“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秦錫麟的陶藝作品表達的是天地物一體的畫面，追求超脫塵世，與自然同化的精神境界。在世人極度關注物質生活的當下社會，這種藝術境界具有提升人生境界的意義，物象之外的是自然、生命的最高境界。

傳神之美。藝術的意境在于表現宇宙的本體和生命，這是天地之大道。藝術家對生命的體知在作品中表現為主觀和客觀的統(tǒng)一、理性和感性的統(tǒng)一、形象和靈動的融合。有無相生、虛實相存、主客相通、形神兼?zhèn)?。秦錫麟作品屬于寫意風格，追求的是自然之神韻，超脫現實，所以清風、白云、飛雁、晚霞、山林、共存于純潔無暇的太空，存在于靈氣飄逸的自然。

生命之美。秦錫麟的陶瓷藝術用陶瓷器物和現代陶藝表現自然狀態(tài)、大自然生命的狀態(tài)，春的生機、夏的火熱，秋的高潔、冬的莊嚴，而尤其以表現春天和秋天的景色為特長和愛好?；ǖ亩嘧?、云的變化、晚霞的絢麗、大雁的自由，一句話大自然中萬物的生長規(guī)律、大自然生命的本質、自然物的精神是作者力求表達的。

創(chuàng)造之美。“陶藝符號與語言符號本質的不同在于陶藝符號在不斷地更新、創(chuàng)造和完善，而這正是陶藝的生命所在，即在于對傳統(tǒng)符號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并運用美學法則產生新的符號。”^[3] 。秦錫麟的陶瓷藝術在精神追求、創(chuàng)作視野和藝術境界上，在作品風格和構圖上，在處理傳統(tǒng)與現代、工藝與技藝上，都師法傳統(tǒng)而又超越傳統(tǒng)，立足中國而又放眼國際，不拘泥理論和法則，而是創(chuàng)新求變，自成一家。作品呈現出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現代氣息。

5、文化符號

從符號學角度看，“中國傳統(tǒng)陶瓷藝術有一套系統(tǒng)規(guī)范的符號體系，從造型、釉色、裝飾、題材、風格等都可以用符號進行表達，其中尤其以傳統(tǒng)陶瓷的吉祥紋飾具有明顯的符號和象征意義。通過符號很容易讓人看到其民族、地域、時代、文化特征，也與傳統(tǒng)文化的精

神完全一致”^[4]。

陶藝作品的三維空間、視覺符號、非語言以及作品的材質、形狀、色彩、組合是信號，而欣賞者解讀自由、單向性、解讀與創(chuàng)造同樣受時代、民族、文化、藝術修養(yǎng)、心境、情感、主觀價值等因素影響，這是藝術作品不同于一般符號的特色所在，也是藝術品能給人無限想象的自由和解讀空間的緣由。

任何一個形式的藝術符號除表現存在物之外，還有符號背后的文化和象征意義，藝術品除給人以視覺的物理影響外，還讓觀者思考作品形式后面的意義，作者的生命態(tài)度、行為方式和文化立場。在秦錫麟的作品里，天地、云彩、大雁等都與人的情感有關，仿佛作者和欣賞者給了這些物以意義。作品展現的是自然的和諧美和生命美，是宇宙天地，大千世界。表面看來人物不在其中，其實景是為人而設，自然是因人而產生文化意義和價值。人不在其中，又無處不在其中。自然、天地、萬物、人構成一個宇宙生命系統(tǒng)，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三、結論

1、秦錫麟作品使用的是非典型的中國符號，但表達的又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和中國藝術的意境。

2、符號的組合方式也與傳統(tǒng)不一樣，富于變化而非端正；排列和反復的構圖形式、敢于求變求新。

3、作品色彩以青、白、紅三色為主調，少用傳統(tǒng)的黃、綠、藍，也與景德鎮(zhèn)傳統(tǒng)的五彩和斗彩藝術有較大區(qū)別。

4、作品在風格上簡練、寫意、高雅、清新；追求超塵、脫俗的境界，在精神追求和藝術風格和境界上又富有中國特色。

5、大自然生命的本質、大自然中萬物的存在、自然物的精神是作者力求表達的，自然境界為秦錫麟最高的藝術追求。

6、作品在符號的民族性、地域性和藝術家的個性上達到完美結合和統(tǒng)一。

參考文獻：

[1] 秦錫麟陶瓷藝術集 《江西美術出版社》 1997.12

[2] 何炳欽 王秋雷 宋代景德鎮(zhèn)陶瓷器物的人文美學精神探究 美術與設計 2008.1

[3] 肖絢 陳致敏 論陶藝設計中的符號學 中國陶瓷 2005.5

[4] 肖絢 李興華 對當代中國陶藝研究方法的反思 江西社會科學 2007.10

作者簡介：李興華，生于1964年，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陶瓷美學。

肖 絢， 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陶藝符號學。